一上车，司机就一个劲地道歉，说路上太堵了，知道是早高峰，但没想到这么堵。

实际上，他并没有迟到。

我问他是从哪里开过来的。

他说是从临平开过来的，几十公里路。

我想，我到高铁站可能就十公里，便问他：你跑这单应该是亏的吧？

“今天做你这单当然是亏的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要抢单呢？”

“你这是预约单。我手机放口袋里，不知道怎么就抢了你这单，抢到了，亏也只能来接你。”他一点都没郁闷的表情，相反，还挺欢快的。

“那是我们的缘分了。”

“是啊！是缘分！”

于是我问他临平那边情况。按他的说法，临平现在经济开始恢复了，虽然还没到疫情前的状况，但眼见着热闹起来了。他也不太讲得清楚临平有哪些具体的行业，听下来大概是纺织类的行业，大多数是小企业主。他说，许多人搬到隔壁海宁，因为那边房价便宜，骑小电驴到临平这边上班。这让我很惊奇，九十年代，海宁比临平繁荣发达。那是徐志摩的故乡，是《繁花》里和汪小姐共同创业的公子哥的故乡。

我问他坐他专车的主要是些什么人。他说，早晨主要是上学的孩子。“车到定位的地方，家长就打电话来，说边上一个穿什么衣服、背什么书包的孩子，让我送学校。家长对专车放心啊。”

“其他时间什么人坐你的车？”

“晚上是夜场小姐。现在到半夜，有很多夜场小姐。她们都打专车，也是因为安全，以前其他车出过事情。呵呵，这些小姐挺好的。有时她们会说：师傅，辛苦了！还给我小费，一给就是200块。”这真是天方夜谭。

“小姐坐你的车，小姐陪的人不坐你的车吗？”

“也坐啊。”

“是些什么人呢？”

“喝醉的。可能都是小老板吧。谈合同，喝酒，签合同，然后喝醉了。”

感觉这师傅有点无厘头，关于他的乘客谈不出什么。于是就问他开网约车开了多久了。

原来他才开了两年多网约车。他原本在深圳做装修，是个小老板，另外还和朋友投资生产VR眼镜。人们口罩摘了，但他的装修公司撑不住了。关于VR眼镜，他开始只是说投资了科技项目。在我追问下，才说是VR眼镜。2019年投的，但没有销路。还说，加了游戏进去，也没有起色，最后只能放弃。2023年，他旅游散心，来到杭州，感觉这里可能有机会，就买了车开起了滴滴专车。

这些话听来还是觉得很无厘头。后来也投过什么，但很快发现有坑，就退出了。我不明白他怎么就旅游到杭州开网约车了，并且家里老婆女儿也过来了。他说，他有朋友在杭州。

我问他朋友在干嘛。

他说，跟这朋友见过几次，一起喝酒，但不知道这朋友在干嘛。和这朋友相处已经十几二十年了，是个好人，绝不坑人。他做的事情如果还没有把握，绝对不会说，更不会让我投。只有到事情做得有把握了，才会告诉我。做人呢，就应该这样！

我隐约觉得，这朋友就是与他合作投资VR眼镜的，失败后，他又随这朋友一起来杭州的。

谈这些，他始终很愉快。

我问他，今后有什么打算。

他说，还是再看看。他老婆要他别冲动，投资要小心，不求赚大钱，能过日子就行。

他有一对龙凤胎，女儿在杭州开个美甲店，儿子大专毕业，在西部地区的武警部队服役。他对儿女非常满意。他说，孩子还是要顺其自然，学历不一定高。我送他们读私立学校，但考大学还是没考上。我是尽力了，他们考不上，也不能强求。真考上，也不一定就好。前段时间几个朋友吃饭喝酒，其中一个喝着喝着就哇哇大哭。他是个硕士研究生，现在在做快递。农村人家要培养一个硕士多不容易啊！要多少成本啊！学的东西没地方用，多可惜！他儿子跟他说，幸亏读大专，当上了武警，否则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。儿子自己还考了许多证向他炫耀，说以后都能派上用场。

总之，师傅对他这一双儿女，对自己的生活，还是非常满意的。

亏本的单子很快就做到头了，我对他的调研只能就此结束。

2025年9月4日星期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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