愚人节，四月一日，今天。新冠肺炎在全球汹涌肆虐。母亲说，现在新冠肺炎都是进口的了。路上人、车明显多了，但与往日相比，南京路国际饭店门前移动的口罩只能以稀稀拉拉来形容。

十七年前的今天傍晚，我在香港给北京的朋友发短信，张国荣跳楼去世了。那时还没有微信，没有智能手机。朋友立刻回复：“知道今天是愚人节！”

 

那时香港SARS的恐慌气氛已经很浓郁，但大陆这边民众还只是听说，就像今年二月份的西方世界。二十天后，杭州第一个封了居民楼。那年香港有个电影颁奖活动，北京有同行来捧场，发言时素面对着台下白茫茫的口罩，气吞万里如虎：听说香港有一种很可怕的传染病，但我们不怕，我们来了！台下掌声如雷。他们回去后不几天，北京开始抗击非典。

 

路上畅通。“我前段时间大概一个月没有出来做。”司机说。“开始不敢出来，再说出来也没有生意。后来先是跑机场，现在机场不敢去了。最多有客人去机场，送到那里就回来，不在机场接客人。现在就在市区跑。”

 

“生意怎么样，现在？”

 

“怎么可能好呢？平时一天可以做1500左右，现在也就500块样子。我们这行，需要人员流动，只有人员流动，我们才有生意。现在基本上没有出差的人，本地复工的人也没到以前的规模，我们怎么可能有生意？”

 

“你春节都在家里呆着？”

 

“我回了一趟老家，初三回来的。……幸亏初三回来，再晚，路上可能就不能走了。……老家在浙江临海。我以前一般都是初三去的。今年父亲说，好多年没回来吃年夜饭了，今年回来吃年夜饭吧。所以我是年三十去的。”

 

“听不出你有临海口音啊。”

 

“你好像对我们那里很熟悉啊？知道那里的很多地方和情况。在那里工作过吗？我是生在临海，九岁来上海了，我母亲在上海。……哦，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和父亲分开了，我跟父亲。”

 

不能问了，从年龄估计，他母亲可能是上海知青，后来回城了。为了他读书，就接到了上海。他说，记得当时入户口，还找了不少关系。

 

“我父亲有许多奖状、奖杯。他很在意这些，很自豪。他就是那样的人。哦，他退休前是物资局的。……是的，没错，是肥差。我父亲说了，当时许多人找他，许多亲戚、朋友，都要找他帮忙。父亲说，他们对他很有意见，如果他稍微帮帮忙，大家早就发了。父亲说，他不能做那样的事。那年月，许多人都因为这些事被处理了……父亲有时会开玩笑说，那时要是稍微动动脑筋，孩子就会很好过了。”

 

“你觉得呢？有后悔吗？”

 

“这说不好。他那时如果帮了我，我也不能确定我一定会怎么样，如今是不是一定比现在好。人可能还是这样比较好吧。我父亲说，他不后悔。”

 

“你估计今年会亏还是赚？”

 

“赚很难了。看下半年会怎么样了，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，吃过用过能平平过吧，赚是不能想了。”

 

“今年能够这样，吃过用过，不亏，你就应该谢天谢地啦！”我说。

昨天半夜，凤凰卫视著名主持人曾瀞漪发了一条朋友圈：

 

“疫情下香港的萧条，从中环文华酒店25楼望下，可见。

 

“晚上7：30的大街上，真正屈指可数的车、人。细雨，人淡。严格遵守不超过四人聚会。

 

“计程车司机没有像以前挑客人，没有理由敢说‘不过海’。上车，就是恩客。

 

“大家都不容易。我给足车资，还给小费，更不要折扣。

 

“司机说，车行租金减半，每日200港元，加上油费，一天基本开销600元上下。

 

“但是客载量只有平常的三到四成。

 

“不开车，没饭吃；开车，却是努力都不见得有客人。

 

香港，楼价逐步下跌，不如这些小老百姓的切肤之痛。”

 

文字外，还配图那文华酒店25楼看出去的萧条景象。

下面留言中，曾瀞漪发出了一个愚人节之问：“怎么大家都提到张国荣？”三月三十一日子夜朋友圈中发这样的图片，你让人家想什么？

 

不知道今天文华东方酒店门前还会不会有祭奠的鲜花和蜡烛？

 

那年张国荣葬仪上，不见了明星们的脸。年底，梅艳芳的葬仪，依然是口罩攘攘。

 

下车了，真心祝福司机今年好运。也想多给一点车资或小费。只是，他，网约车；我，身无分文。

 

在愚人节的晚上，我们回望今年已经过去的四分之一时间，我们问，我们真的过了这三个月吗？

 

一开年，特朗普下令杀了伊朗的军事领袖。特朗普说，他和中国签了一个伟大的协议。特朗普说，新冠病毒只是在中国发生，中国处理得很好，美国很安全。特朗普说，美国没问题，这个病毒就像流感，过一阵可能就神奇地消失了。特朗普说，没有谁比我更懂得冠状病毒了。大家没有必要当回事，该聚会聚会，该喝酒喝酒。特朗普说，这就像流感，我们每年流感就要死很多人，这个病毒对年轻人没伤害，死的主要是老年人，你想想。美国做得很好，我们很安全。特朗普说，没有症状没有必要测试。美国伟大。特朗普说，我们有最先进的医疗水平，我们有最好的医生，我们能控制住病毒。我们是最好的。特朗普说，我们可能会因为这个病毒死20万人，如果我们控制在10万或10万以下，我们就是做得很好了。特朗普说，大家不用戴口罩，可以用围巾代替。特朗普今天说，美国民众要准备度过接下来的艰难的两个星期。

 

“风继续吹”。

 

2020年4月1日星期三